◇满族饮食俚俗
古往今来为,饮食俚俗是一个民族的最基本的文化现象。正如中国古代先哲所言: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”“民以食为天”。吃吃喝喝固然是维系人生命必不可少的物质条件,但是它同时也是一种社会的文化现象。一个民族饮食文化的产生与发展,始终都反映和体现着这个民族的社会进程和文明程度。满族的饮食俚俗文化即是如此。
满族是祖国东北地区的渔猎民族,是古老的阿尔泰语系的通古斯语族的一支。几千年来,传承下来许多吃肉、吃鱼、吃山野菜的饮食习俗。尤其是辽金时期至清代,乃至今千余年的时间,更是创造和传承下来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满族特色美食,满族的鱼餐美食即是如此。
松花江源远流长,它源于长白山天池,北上汇于黑龙江之后进入鄂霍次克海,全长余千米,是中国第三大江河。松花江是满族的母亲河。昔日,江中盛产几十种鱼类水产,世居于此的满族捕鱼食鱼赖之以生。信仰万物有灵萨满教的满族也崇鱼、敬鱼,祀鱼为神祇。早年吉林市附近的松花江边,盛产一种奇异的鱼鳞倒生的鱼,满族人“相传以为龙种,不敢取食”。清末诗人*兆枚还诗记此事曰:
喙钻泥底口吹沙,沙际柳条摇浪花。
闻说倒鳞龙种子,无人燃火凿冰叉。
松花江、黑龙江江宽水阔,除了盛产一些奇异的倒鳞鱼、重唇鱼、缩颈鱼、赭禄鱼等之外,还盛产鳊花、鳌花、鲫花、岛子等,以及个体庞大可达一二百斤重的鲟鱼、鳇鱼、牛鱼、大马哈鱼等。早年,满族有一部分人依江靠海而居,是以捕鱼为生的,千年以下,发明和传承了许多富有北方民族特色的鱼餐美食。
金女真人的“食生”之俗,一直传承至清至今。像金女真人吃粥的佐餐之物,“止以鱼生、獐生,间用烧肉”“兔子肝拌鹿舌酱”,吃生葱、生蒜、生菜,吃生水等俚俗,清代犹盛,至今仍有。
“生鱼片”是满族传承久远的一道美食,多用草鱼、黑鱼、鲤鱼、大马哈等肉质细美、刺少的大鱼来做。做生鱼片很简单,在鱼洗净之后,将鱼肉切成薄片码放盘中。早年满族吃生鱼片只是蘸盐面,吃的就是鱼的鲜味。今天物质条件好了,人们吃生鱼片也讲究了,会蘸着酱油、醋、芥末、椒盐等佐料来吃,喜欢什么口味可以各取所好。
早年,东北地区的江河湖海中盛产鱼,不但品种多而且数量大,故而闯关东的人们惊叹:“关东山三大奇,棒打獐子瓢舀鱼,野鸡钻进饭锅里。”《吉林汇征》载:
渔产以松花、牡丹、图们等江流产鱼最富,亦以鲟鳇、牛鱼、鲸鱼为最大。而鲤、鳜、鳊、鲭、鲫,味为最美。他若重唇、缩颈、倒鳞之异,发禄、哲禄、赭禄之同,船钉、剪头、喇蛄之细,*花、*锢、乌瓦、路达、发哈之殊,以及鲤、鳢、鲩、鲦、鲇、鲈、鲵、鲞种种,更难仆数。
东北渔产如此丰富,满族又是渔猎民族,故而有着许许多多做鱼吃鱼的烹饪方法。在此简述几种。
对个头较小的*锢(*姑子)、白漂子、船钉子、老头鱼、剪头鱼、葫芦子等鱼,吃法最简便,是将小鱼去鳞、去肚子之外,用盐稍腌一下,然后在油锅中干炸。这种干炸小鱼头尾皆香脆,是喝粥吃饭的美食,也是满族餐桌上常见的压桌小菜。闯关东来的汉族人,用干炸的小鱼卷着煎饼就着大葱吃,一咬酥脆满嘴留香,亦可谓是一种新吃法。
早年生活在松花江、黑龙江、牡丹江等江河上满族渔民,有一种十分简单的做鱼方法,叫“江水煮江鱼”。是在打到鱼之后立即收拾干净,然后,在船上或江畔取江水于锅中烧开,把鲤鱼、鲫鱼或鲢鱼、鲈鱼等放入锅中清煮。待鱼煮熟炖烂之后,只放些盐调调味便可食。此种做鱼的方法虽然很简单但原汤原味、味道鲜美,而且传承久远,应该说仅晚于吃生鱼的茹毛饮血的时代。满族有一种“芭蒿炖鱼”,也是一种充满原始野味的做鱼方法。
满族所说的“芭蒿”,其实乃长白山地区的北方藿香,其学名又有“排香草”“野藿香”之称。芭蒿为多年生草本植物,其叶、茎(藿梗)皆有一种特殊的香气,味微苦而辛。芭蒿入药,《雷公炮制药性解》载:藿香“入肺、脾、胃三经”,有快气、和中、辟秽、祛湿的功效,可治感冒、头痛、胸闷、疟疾、痢疾等症。
满族长久以来便知芭蒿有药效,故常用芭蒿炸酱佐山野菜吃,以清心祛*火,用芭蒿炖鱼可去鱼腥、提香、祛湿寒。
满族芭蒿炖鱼的做法,是在锅中放豆油,将三五斤重的草鱼、鲤鱼或鲢鱼,去膛洗净放入油锅中煎制。待鱼皮变色之后,放入白酒、葱段、姜片、五味子藤、大粒盐。然后,将几根芭蒿连梗带叶一起放入鱼锅中,大火烧开之后,小火炖上一个小时。鱼出锅后盛入大盘,上面再加入几片苏子叶。此满族传统的“芭蒿炖鱼”,因加入了芭蒿、五味子藤(满族称之“山花椒”)和苏子叶,故味道十分鲜美醇厚。
满族人非常喜欢吃芭蒿炖鱼,为了取摘芭蒿方便,许多人在自己的房屋前后种上几丛,炖鱼时便可以随吃随取了。如今,这道满族较原始的做鱼方法,仍在吉林广大地区十分流行,已是这里一道特色鱼餐。“五味子炖鱼”,也是满族一种传统的具有山野之风的鱼餐。五味子的梗及果实有股花椒味儿,故满族称之“山花椒”,它的学名为“面藤”“五梅子”。为了区别产于南方及西部地区的五味子,产于长白山广大地区的五味子,又称“北五味子”。
五味子药效很好,据《中药大词典》载:
五味子对不同水平的中枢神经系统均有兴奋作用,对健康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各部位,所进行的反射性反应也均有兴奋与强壮作用;能改善人的智力活动,提高工作效率。
科学实验证明,五味子对呼吸系统、心血管系统、代谢系统及眼力、听力、胃肠、抗菌各方面均有很好的疗效作用。
五味子性味酸、温,满族人除用其泡酒之外,做菜时用五味子当花椒来调味,故称之“山花椒”。五味子用来炖鱼,其柔香的花椒味儿可去鱼腥,其性温的药性可解鱼的凉寒属性,故“五味子炖鱼”即好吃味美又是一道药膳。五味子炖鱼的具体做法与芭蒿炖鱼相同,只是炖鱼时放的是五味子和五味子梗,而不是芭蒿而已。鱼出锅上桌时,也要在鱼上放几片苏子叶以增添清香味儿。
五味子炖鱼有一点必须注意,即五叶子微酸不可多放,放多了稍有酸味儿。另外,做五味子炖鱼可稍多放些糖,这样一来鱼是咸香为主,细品尚有甜回味,对喜食咸、酸口感的满族来说确实是咸、酸可口,香味浓郁。满族的“烤鱼”历史也比较久远,满族的先民知道了取火用火,应该就有了烤鱼、烤肉的美食。
满族的烤鱼与其他民族基本相同,只是一点略有不同。在烤鱼时只撒一些盐面,不抹其他任何佐料,但在吃时会用苏子叶蘸酱佐餐。这样吃烤鱼,会有一种苏子叶的清香和酱香。满族有一传承久远的鱼餐美食,叫“酱焖鲫鱼”。满族自古便有食酱的传统,酱可以用来蘸各种山野菜吃,做酱瓜、酱菜吃,还可以做肉酱、鱼酱、虾酱、蝲蛄酱吃,等等。满族用豆做酱,至少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的女真人时期,当时,酱是女真人佐食肉、鱼、菜及米饭、饽饽不可或缺的调味品。女真人时,满族先民便十分看重“酱”这个平平常常的调味品。
金天兴二年(),一个金*元帅叫官奴,因区区20坛好酱竟斩杀了知府女鲁欢。那女鲁欢被斩的罪名是,“皇上前来到归德府,你为什么有好酱不贡来?”金*元帅官奴命*士前往女鲁欢家中,搜出各种酱20余瓮。于是将女鲁欢斩首示众。到了清代,满族人做酱的品种已是十分多了,有磨酱、盘酱、炕酱、闷酱、面酱、豆瓣酱等。还掌握了制作清酱(即今日之酱油)的诀窍,即悬挂一白细布,下置一瓦盆,将掺有苞米面制作的盘酱倒入白细布中,其淋下来的黑褐色液体即是味道鲜美的“清酱”。
因清酱要保存几个月做调料用,所以,淋出的清酱还需在锅中熬开以便贮存。满族“酱焖鲫鱼”的做法亦不复杂,在油锅中先放入几片肥些的猪肉片煸炒。待肉片煸出油后,加入葱段、五味子藤(山花椒)、姜片、白酒、醋、糖,再翻炒几下后加水,放入鲫鱼后文火焖炖烧熟即可。此酱焖鲫鱼鱼不可太大,20厘米左右为宜。其特色是鲫鱼酱香浓郁,很适合口重好咸的满族口味。酱焖鲫鱼的做法,还可以用来做个头不大的嘎牙子、穿钉子、*姑子及小些的鲤鱼、草鱼、黑鱼等。
闯关东来到东北的汉族人,久而久之也变得口味重了,喜欢吃咸的了,对咸香味重的酱焖鲫鱼等也是非常喜欢。故而,酱焖鱼已是东北各族百姓之所好。如今,酱焖鲫鱼已不仅仅是满族的特色鱼餐了,而成为一道关东特色鱼餐了。
松花江水清蒸白鱼
早年,吉林将*驻守的吉林城(今吉林市),有一道颇为雅致的鱼餐美食叫“松花江水清蒸白鱼”。为什么说它是一道颇为雅致的鱼餐呢?还真有些渊源。
清时,丰满水电站尚未修建,松花江是江宽水阔盛产着几十种鱼类水产,其中最为著名的有大可余斤的鲟鱼、鳇鱼、牛鱼及各种稀有鱼类。清朝廷为了捕贡这些特产鱼,特命打牲乌拉总管衙门(在今吉林市之乌拉街满族镇)设有渔丁、置有鱼圈及鳇鱼圈。
每年冬季,贡鱼“挂冰”(泼水冻鲜)由八旗兵护送,经东北的南北大御道,经由老边门、威远堡、盛京城、山海关千里迢迢贡往京师,以祭神祀祖和皇家贵胄享用。由于这些鲟鱼、鳇鱼、牛鱼等甚大,一马车只能拉两三条,又千里迢迢跋山涉水,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。
正可谓:皇王贝勒一珍馐,八旗渔丁倍艰辛。其实,鲟鱼、鳇鱼、牛鱼等鱼个体虽大,但其味道并非最美,松花江上最鲜的珍馐美味,还当数“三花一岛”,那三花一岛即是鳊鱼、鳌花、鲫花和岛子。“三花”鱼烹饪方法很多,像江水清煮、清蒸、白炖及红烧特色的荷花鱼等等,皆是鱼鲜味美。那“岛子”又称白鱼,只是岛子个儿小而白鱼个儿大。白鱼大者可至20余斤,鱼身扁长银白、闪有鳞光、嘴巴微微上翘,味道甚是清鲜。
相传,当年清高宗乾隆皇帝东巡吉林时,打牲乌拉衙门的厨子献上一美味,即是原汁原味的“松花江水清蒸白鱼”,进呈乾隆帝品尝。
乾隆皇帝品尝后但觉清鲜无比,乃人间之美味珍馐。从此之后,白鱼便成了贡鱼中必不可少的贡物。谁知,那乾隆帝吃了御厨所做的清蒸白鱼,总觉得味道不如在关东吉林吃的味美清鲜。故而,乾隆觉得不能常食那“松花江水清蒸白鱼”,而倍觉憾事一桩!乾隆皇帝不愧为美食家口感不错,制作鲜美的“松花江水清蒸白鱼”,要有两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条件:一是必须是刚出水新鲜的白鱼,二是源于长白山天池的松花江水。乾隆虽贵为一国之君,但烧制此白鱼的二个条件他怎达得到?故只能成为憾事感慨而已。
在祖国宝岛台湾的日月潭里,有一种赫赫有·名的“总统鱼”身价很高,人们到此争相品尝,其实就是产自我们大东北松花江流域的白鱼。不知何时何人将此鱼引进了台湾。由于当年蒋介石酷爱此白鱼的鲜美,故人们赋予其“总统鱼”之美深秋,松花江封冻前,满族渔民在打“秋水鱼”称。游阿里山,逛日月潭,尝总统鱼已成游人旅者之时尚。
清乾隆年以后,吃“松花江水清蒸白鱼”,便已是豪门富贵、文人雅士相互追逐的美食。尤其是入冬之后,大雪纷飞,江山树木皆白,此时品凿冰窟窿捕获的白鱼,更是“赏琼楼梨花、品白鱼清蒸”的美景美食雅事一桩。文人骚客们称之“二白雅事”。
清末之时,一个叫郭宗熙的湖南人来到吉林当官。年黎元洪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时,郭宗熙已由吉林省的东南兵备道台升为了吉林省省长。郭宗熙(号颐庵)乃一文人才子,他任吉林省省长时,身边聚拢了一大批文人雅士,除“吉林三杰”的成多禄等人之外,大都是从南方追随他而来的僚属。由于性情相投,郭宗熙发起成立了一个“松江修暇社”,这是吉林省历史上第一个诗社,文人们在一起游山玩水、饮酒美食、赋诗抒怀。
这年冬月,吉林城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,第二天霁雪红日、天地皆白,有人给郭宗熙送上松花江中凿冰新捕之白鱼。郭宗熙见霁雪初晴,又有白鱼新鲜,于是请松江修暇社诸友,登北山泛雪堂赏琼楼玉宇白雪,品松花江水清蒸白鱼,以赏心悦目、吟诗作赋。鱼宴席间,诗社众友兴致甚高,吟得《北山晴雪陪颐庵节使高宴食松江白鱼》诗数首。一睡石诗友咏道:
冻云暧暧开仙杖,冬日曈曈迓使车。
有约寻山逢快雪,不教弹铗叹白鱼。
隍中蕉鹿难醒梦,座上莼鲈欲遂初。
一事更占便宜甚,松江冰结可骑驴。
一名未丹的诗友吟道:
寒极登临愿久违,琼瑶一望失江矶。
谁知玉宇龙争息,竟拟金盘白鱼肥。
冰上可曾留子舍,舟中何用颂戎衣。
沧桑转眼休弹铗,好办羊裘钓雪归。
这些南方来的文人雅士,赏瑞雪之美,品白鱼之鲜,又吟诗以快意,又抒发了对关东山川、对满族民俚风情的惊叹感慨。诗中歌关东“冻云暧暧开仙仗”“冬日曈曈迓使车”的雄浑大气,唱道虽然“寒极登临愿久违”,但今日终于“有约寻山逢快雪”;颂咏“松江冰结可骑驴”之严冬,尚有珍馐“竟拟金盘白鱼肥”,诗人惊讶冰天雪地、江河封冻之时,满族人竟会在松花江上搭上撮罗鱼窝棚,凿冰窟窿捕鱼。他们甚是向往亲身体验一番:“冰上可曾留子舍”“?好办羊裘钓雪归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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