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,时光,食光光。
打电话给母亲,炸点刀鱼,馋了。
母亲在那头笑骂了一句,开心地答应了。
我能想象得出母亲放下电话的忙乱。
母亲总是这样,太过未雨绸缪。每逢我们兄妹几个有谁说要回家吃午饭,母亲头天中午就坐立不安,恨不得把整个冰箱都搬出来。偏偏会临时有事,母亲对着满桌子的食材抱怨几句,悻悻地一一收起。若是忘了电话告知,母亲更会恼怒得像个孩子,双手环抱,气哼哼地说,以后回来吃饭不伺候,谁回来谁做!
后来我们学乖了,回去吃饭都不提前打招呼。要么早一点,留出充足时间慢慢动手。要么看看母亲饭桌上有什么现成的,随便吃几口。毕竟,吃什么不重要。
更何况,母亲做饭没那么好吃。
母亲做饭是水煮菜,不管什么菜随便在锅里翻啦几下,加酱油盐味精一锅焖。
父亲常年在外,母亲从年轻时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四个,当着村里的民办教师,地里的活样样不落。不要说做得好吃,能吃上口热乎饭已是奢侈。
也因此,我记忆中母亲做得最好吃的菜只有炸刀鱼。
因为简单易做,一过油便色香味俱全。
村庄远离海边,彼时交通不便,自行车是奢侈品。两个村庄之间走一趟就算出远门,出个乡镇的困难程度,如同现在关闭所有通讯设施,徒步翻过三个人迹罕至的村落。
村里逢集,也少有卖海鲜的。一则没几个能吃得起的。二来,没有冰箱,那玩意儿买回来不好保存,又不顶饥,对天天在地里劳作的庄户人来说那叫穷摆。
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,为了讨个吉利,才会狠狠心从供销社买几条,期盼来年真的有富余。哪怕鱼都是臭的。
鱼要吃很久,待客的时候主人不动筷子,客人也会识趣,都知道一盘鱼的寓意和珍贵。基于此,鱼的品种和做法就没什么余地了,刀鱼和鼓眼鱼是不二选择。一整条的鲈鱼类万万不可取,万一被哪个不识相的客人或不懂事的孩子夹了一筷子,破了相,下一桌客人就没法再端上来用了。切成段的刀鱼和一条一条小小的鼓眼鱼个不会有这个弊端。不但可以吃个鱼头鱼尾打打牙祭,就算不小心吃掉,也不影响接待下一桌亲戚。
做法统一,炸。
刀鱼切段,加葱花,盐简单一腌,裹上加了鸡蛋的面糊,扔进滚开的油里,鱼香扑鼻而来,正在承受的烟熏火燎也变得灿烂起来。
有一年冬天,临近过年,天气很冷,地上堆积着半尺厚的雪。母亲在学校开完会,跟同事们说说笑笑地从雪地里踩出的泥泞小路兵分几路,各自回家。分开没走几步,母亲发现前方有一点银白色的反光,与洁白的雪略有不同。走过去,竟然是一大盘冰刀鱼!
母亲惊喜万分,俯身扒开雪,试图抱起那一盘鱼。鱼又重又滑,竟抱不动。冬日晌午的乡村街头空无一人,母亲带着意欲得之的希望和怕被人发现的焦虑,努力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。正在此时,身后传来了脚步声,母亲心下一惊,猛回头,她的学生王承胜!母亲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下来,她知道她的学生不会出卖她。
喜不自禁的母亲跟她的学生一起,费力把鱼抬回了家,用刀凿开,分给王承胜一小半,剩下的,埋在猪圈墙根旁的雪堆里。
鱼并不新鲜,但依然美味。
说来好笑,一直吃母亲炸的鱼,香,韧,有嚼头,便以为鱼的口感就应该是这样,鱼肉有猪肉一般的弹性。以至于婚后老公从海边渔船拿回来刚刚上岸的新鲜刀鱼清蒸上桌时,我很讶异,怎么鱼肉一夹就碎?打小吃灵山岛的鱼长大的老公也很惊奇,新鲜的鱼就是这样啊!
尽管老公说刀鱼冰了不好吃,做出来鲜味全无。每到秋天开海时候我还是会买很多放入冰箱,等到天气渐冷,让母亲隔三差五炸一大盘。
鱼身焦*略硬,香气浓郁,嫩劲全无却柔韧有加。特别是靠近鱼尾巴的那一段,鱼肉渐少,酥香透骨,会连鱼刺一起吃掉。
对我,那才是真正的鱼味。
那一年我五岁,不知为什么竟对这件事记忆犹新。
与80岁的母亲说起来,母亲很羞愧。笑骂我,没想点好事!鱼是当时镇上往村里供销社用大板车送货时颠下来的,落到地上的一瞬被厚雪掩盖。
母亲从备受欺负的民办老师到挺直腰板的公办老师,不偷不抢,不曾昧下别人的一根麦秸。唯独那盘鱼,山村里的母亲没有抵挡住诱惑,为了她经年不见鱼腥的四个孩子。
我宁愿相信这是岁月送给母亲的礼物,不然为什么走在母亲前头的几个老师都没有发现,独独留给了母亲?
三十多个年倏忽而过,年年有余变成了日日有鱼。安康*花鲽鱼头,龙利加吉三文鱼,糖醋麻辣,清蒸红烧,味蕾遍尝各种滋味,最贪恋母亲做的炸刀鱼。
感谢贪婪的母亲,在那个匮乏的年月里,母亲让我们过了一个有鱼的肥年。
岁月不曾原谅母亲,因为它压根没怪罪过。
你是商家?你是吃货?如果你有好吃的,找婆娘聊聊啊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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