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大*鱼像从海里随意可掏时,大*鱼就如满海滩的卵石,量多价贱。那个还没有冷库的年代,将大*鱼晒鲞是最好的选择。
每年5月和8月时节,位于东海边的岱衢洋里,大*鱼成群结队,拥簇似的遨游海中。到夜晚时,大*鱼会发出“咕咕”的叫声,像是欢呼,又似呐喊。此时,成千上万的渔船云集在此,灯火辉煌,“衢港渔灯”这个“蓬莱十景”之一的美景就在岱衢洋上呈现,蔚为壮观。从岱衢洋上捕获的大*鱼,均就近运往岛上东沙角的集市销售。东沙这个小小的港口边上的山岙便因大*鱼而立镇。镇里弥漫鱼的腥味,那条切角状狭长的街巷布满大*鱼的摊贩,繁华闹猛,形成了“横街鱼市”一景,又为“蓬莱十景”增光添彩。年复一年,长久兴盛。
我的记忆中,进入东沙镇里时,就会看到一大块的空地上摆满了一张张长方形的竹席。每张竹席上晒着一爿爿或湿淋或晾干的大*鱼鲞,像是将大*鱼陈列似的,密密麻麻,汇成了大*鱼鲞的世界,在阳光下闪耀金*的色彩。
大*鱼全身都是宝。除了鱼肉鲜美,其乳白色的鱼脑石是珍贵的药材。小时候,我们将它当作棋子玩;大*鱼胶是非常好的滋补品,尤对肠胃有独到的护疗效果,它的胶向来是珍品。将大*鱼晒鲞,可取胶掏石,实在是一兼多得的美事。
我的家里,自是也年年可吃大*鱼鲞。把大*鱼鲞与猪肉一起红烧,便成为大*鱼鲞烤肉这一大餐。烤着烤着,浓郁的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来,诱惑人的鼻子,欲想马上吃在嘴里。那是我最想闻的味道,也是我最渴望吃的美味。母亲知道我喜好各类鱼鲞,尤是把大*鱼鲞烤肉挂在心上,就隔些天给我烧煮一碗。那时候,猪肉要凭票供应。父亲在大队里当出纳,经手票证,与供应站的人相熟,多少能讨来几斤肉票。大*鱼鲞烤肉,便以鱼鲞为主,几块窄窄的肉条间夹其中。少量猪肉中熬出的猪油,同样将大*鱼鲞滋润得油香扑鼻,吃起来美滋滋的。
大*鱼鲞多的时候,家里就把它们斩成块状,与酒糟拌和一起,放在瓦缸中,融和一个月以上,成为糟鱼之一——糟大*鱼鲞。待年底吃时,那种酒香中蕴含了鱼香的风味,早已诱惑了人的胃口,佐酒下饭皆为味美。
过年时,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太平菩萨,祈求新的一年平安如意。供桌上,总离不了红红的托盘上平放着一爿大*鱼鲞。之所以要拿大*鱼鲞作为供品,可能是大*鱼鲞太多,普通百姓又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祭祀,只得将它与其他五荤五素的菜肴供奉桌上。当然,大*鱼鲞能较长时间的贮藏,也是一个原因吧。
后来,大*鱼渐渐稀少起来。
物以稀为贵。稀少的大*鱼对我们来言,就舍不得吃。晒鲞似乎才是一种最佳的选择。晒干了的大*鱼鲞可贮存,到过年时能供祭太平菩萨,待有贵客上门,又可将它烤肉,端上席桌,那可是待客的最高规格。
记得老家的房中有一口硕大的水缸,用作贮存稻谷。我家虽在海岛,却以晒盐为主,兼带一小部分耕种,口粮便需少量自给。打上来的稻谷,当年吃剩的,就家家贮藏。这干燥的稻谷,一个很大的用途,还可贮存大*鱼鲞。那一年,我忽然发现水缸中的稻谷里埋藏着几爿大*鱼鲞,才知稻谷还有这个功能,很兴奋。可惜以后再也未见到稻谷中的大*鱼鲞了,将大*鱼晒鲞就成为一种奢望。
当大*鱼鲞已进不了普通百姓家时,过年祭供太平菩萨的,便用形似大*鱼的花姑鱼或小*鱼的鲞来替代。风俗依然传承,却已变了味道,不知太平菩萨有何感想。
大*鱼绝迹了似的。菜场上根本见不到大*鱼,更无大*鱼鲞,即使有,也是养殖的大*鱼及其晒干的鲞。至今,我已20多年未吃到从海里捕上来所晒成的大*鱼鲞了。这些年,虽然海洋渔业部门年年在岱衢洋放养几百万尾的大*鱼苗,欲再振岱衢族大*鱼繁衍的盛景,但大*鱼依然集体消遁一般,无踪无影。偶有渔船捕获少量的大*鱼,却早被冷库高价收购,难以见识其金灿灿的诱人模样,更遑论吃到大*鱼鲞了。
大*鱼的消逝,导致了岱衢洋的“衢港渔灯”消形匿迹,洋面上早已空落一片,东沙的“横街鱼市”也一蹶不振,落上一个“古渔镇”的名号,被冷落在岛的一边。
大*鱼这样的鱼是一种文化。其身上体现的,不仅有美食文化,红烧大*鱼、鲍腌大*鱼、糖醋大*鱼、酒糟大*鱼鲞、大*鱼鲞烤肉,与咸菜煮成的大汤*鱼、三鲜鱼胶等等,食法不同,滋味不一,却皆为上品,也涉及了人文的、景观的文化,百姓的习俗和记忆中,都留存这种丝丝缕缕的痕迹。犹如一代王朝,鱼衰朝没,连同人文景观也同时湮灭。
大*鱼从大众走向名贵,预示了它没落的轨迹。我就再也吃不上大*鱼鲞了。
晒鱼鲞谢定伟摄
发表于《渔文化》年10月第78期公益性传播,非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-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